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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圖 半島全媒體首席記者 王永端

站在膠萊河西岸,80歲的老人于永合一直不敢相信,他行走了70多年的閘子集橋就這樣倒了。和普通的橋梁不同,閘子集橋橫跨膠萊河已歷經(jīng)200余年滄桑。這座用300多塊巨石砌成的橋梁,便利了膠萊河兩岸百姓通行的同時,也見證著河兩岸的滄海桑田。

在青島,受極端天氣影響受損的并非只有閘子集橋。即墨店集河上的一座古橋和平度徐家陽召村的一座古橋早前也有損壞。數(shù)據(jù)顯示,目前我國留存下來的真正意義上的古橋已不到1萬座,幾乎每年的強降雨,都會對古橋的生命帶來嚴峻挑戰(zhàn)。當古橋損毀,如何修繕也成了一道難題。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倒塌的閘子集橋 承載著數(shù)代人的情懷。

數(shù)代人的情懷

閘子集橋建于清朝,完整保存著200年前的“干砌石工藝”,2013年10月10日被山東省人民政府公布為“山東省文物保護單位”。為此,青島市人民政府2015年10月10日在橋西專門立碑一塊,聲明“兩側(cè)橋頭基址”為保護范圍,“以保護范圍為界,兩側(cè)各外擴20米”。

顯然,閘子集橋并不是一座普通的橋；事實是,膠萊河的歷史同樣并不普通。

閘子集橋采用“干砌石”工藝建造。

膠萊運河開創(chuàng)于元世祖至元中期,歷史上因江南糧米由此運往京師而稱運糧河。明代中期以后至整個清代,政府實行海禁政策,著力利用京杭大運河的漕運,對膠萊運河的浚治就輕視起來,后來逐漸荒廢。新中國建成后,膠萊河作為排洪和灌溉河道,未曾通航。

倒塌的閘子集橋

如今80歲的于永合就出生在膠萊河旁邊的村子。在于永合幼時的印象里,架在膠萊河上的閘子集橋是他所在村莊,連接周邊數(shù)村的唯一一座橋梁。

“要想過膠萊河,就必須得走這座石橋?！庇谟篮险f,“周邊好幾里,沒有其他橋可走?！?/p>

2016年10月26日半島網(wǎng)刊發(fā)的當時閘子集橋照片。

幼時的于永合和周邊村落眾多孩子一樣,時常由父母背著行走在這座石橋上。到了于永合上學的年齡,于永合和村里的小伙伴一道,從河西岸穿行石橋到河東岸上學。

“河水小的季節(jié),我們自己過河?！庇谟篮险f,河水大的季節(jié),水會漫橋,家長會將這些上學的孩子送過河,之后再回家干農(nóng)活。

倒塌的閘子集橋。

可以說石橋伴隨著于永合成長。于永合到了十幾歲時,這座石橋仍是周邊唯一跨河的橋梁。因石橋?qū)挾炔坏?米,穿行橋上,行人多時,還得防著落水。

在于永合的記憶里,“石橋非常結(jié)實”。當時結(jié)婚娶媳婦,當?shù)赜刑мI子的習俗,一隊人馬就這樣從河東岸抬著轎子晃晃悠悠到河西岸,或者從河西岸晃晃悠悠到河東岸。一些驢子馱糧食,也要經(jīng)過這座橋。

在另一名老人的印象里,解放戰(zhàn)爭時期,這座橋發(fā)揮了大作用。

倒塌的閘子集橋。

“部隊的車輛穿行在這座橋梁上,要么從河東到了河西,要么從河西到了河東?！边@名老人說,河兩岸時常響起槍聲,小橋能行車輛,足見它相當穩(wěn)固。

在閘子集村周邊,20歲以上的人幾乎都在這座石橋上行走過。

“新中國成立之后,盡管在膠萊河上修筑了鋼筋水泥大橋,但這座石橋仍有人通行?！币幻?0多歲的年輕男子說,他小時候經(jīng)常和小伙伴在橋上跑來跑去,河水少的時候,還會坐在橋兩邊釣魚。

倒塌的閘子集橋。

河西,一名抽水澆地的農(nóng)民告訴記者,盡管后來在膠萊河北側(cè)的河道上修筑了大橋,但那些大橋畢竟離村子很遠,想要盡快過橋,還得選擇眼前這座建于200多年前的古橋。

“和大橋相比,別看它小,但作用大著呢?！绷硪幻迕癖硎?眼前這座石橋200多年來承載著數(shù)代人的記憶與情懷。

即墨區(qū)損毀古橋兩側(cè)如今設置護擋。

臺風來了,橋塌了

這座有著清朝“干砌石”施工工藝的古橋,歷經(jīng)200多年7萬多個日夜風吹雨打,一直橫跨膠萊河上。

“干砌石”在橋梁建筑中的施工工藝,通常是不用膠結(jié)材料的塊石砌體。它依靠石塊自身重量及石塊接觸面間的摩擦力在外力作用下保持穩(wěn)定。干砌石技術也被認為是較好的造墻、造橋結(jié)構(gòu)。

針對膠萊河上的這座閘子集橋,2015年10月有媒體報道,古石橋呈東西向橫在河道中間,橋長30余米,寬不到3米,橋面由100多塊石頭橫向排列而成,每塊石塊長約兩米,寬40厘米,石塊表面還刻著淺溝槽。整座橋分為32個孔(橋洞),每個孔都由兩塊高約兩米且兩端帶凹槽的巨石板支撐著橋面。石橋整體仍較為完整。

即墨區(qū)這座損毀的古橋矗立河道80多年。

2016年10月,半島網(wǎng)曾詳細報道過這座古橋,報道還附有一張照片。照片顯示,當時的古橋除了一側(cè)洼陷外,古橋基本完整。報道附有的另一張照片則顯示,石橋底部還有橋墩竟然由直立木樁支撐。

這些木樁是200年前的古木,還是后人添加的木頭,當時的報道沒有提及。但半島全媒體記者5月19日在石橋現(xiàn)場采訪時,橋西一村莊的村民告訴記者,他從小就知道這座古橋底下有一些木頭支撐,橋墩和橋面由最底下的木頭支撐著,此種建橋技藝極為罕見。

“橋墩底下的泥沙中有很多這樣的木頭?！边@名村民為此分析,這些木頭應該是古木,至于建設干砌石工藝的橋梁,為何橋墩下用木頭支撐,是一個謎團,如果是古木,不能不說背后積聚著先民的智慧。

起初,盡管有官方稱這座古橋有600年的歷史,但之后官方在當?shù)剡M行了大量走訪調(diào)研后,確認古橋的建設年代為清朝,之后官方將古橋的情況上報,批準為省級文物。自此,閘子集橋開始了官方層面上的保護。

2022年,超強臺風梅花的到來,改變了閘子集橋的命運。

“當時整個膠萊河河水上漲,洶涌澎湃?！庇谟篮险f,“這么大的水情很多年來沒見過,幾乎整個河道的水都滿了?！?/p>

當激流退卻,河兩岸的村民才突然發(fā)現(xiàn)閘子集橋的絕大部分竟然倒塌了,橋墩和橋面的巨石有些傾倒,有些被沖到了一邊,整座橋幾乎解體。

“我們不敢相信橫跨河上200年之久的古橋,就這么倒了?！币幻贻p男子和妻子推著孩子站在河岸上告訴記者,之前他和妻子每次從城里回老家,經(jīng)常一起到這座古橋上走走,品味先人留給膠萊河上的遺風。

早前設立在膠萊河河壩下的一塊石碑。

河岸守望的石碑

激流不光沖毀了古橋,也沖毀了膠萊河兩岸村民多少年來與古橋之間的那份情緣。

“橋被沖毀了,看著橫七豎八倒在河道里的千斤巨石,我們心痛?！边@名年輕男子說,“盡管我們年輕,但對它也有情懷?！?/p>

“古橋突然倒了,總感覺少點東西?！庇谟篮险f,“誰也不知道能不能重修,但很多人都盼著重修,恢復它原來的樣子?！?/p>

一塊字跡模糊的石碑守望倒塌的閘子集橋。

在青島,被不可抗力損毀的古橋,并非這一座。

早前,即墨區(qū)全長17公里的店集河遭遇了罕見洪流。洶涌的洪水將河道上一座建于80多年前的古橋沖毀。面對這座矗立河道86年的殘橋,絕大多數(shù)村民期待古橋重新修復,保留下來。

5月23日,記者從店集河古橋所在村獲悉,古橋已經(jīng)損壞很長時間,當前古橋的兩端仍焊著護欄,禁止行人通行。今年,即墨區(qū)文物部門負責人再次趕到現(xiàn)場,針對古橋掉落的石頭進行了梳理。

閘子集橋石碑字跡已模糊。

“盡管梳理了掉落的石頭,但相關部門沒有明確表態(tài),這座古橋到底何時修繕?！币幻迕裾f,村民都盼著將這座古橋重修。

同樣,在平度市徐家陽召村西南有座古危橋,橋面石板部分晃動,安全狀況令人擔憂。針對這一建于清朝康熙年間有著300多年歷史的古橋,早在2021年就有當?shù)卮迕窈粲跸嚓P部門對其進行修繕保護,在確保行人安全的同時,也確保這一古橋留存下來,讓年輕人回望曾經(jīng)的歷史,讓“陽照八景”和它們背后的故事被更多人熟知。

如今,支離破碎的閘子集橋邊,留下的兩塊“文物保護單位”石碑在風吹日曬中,矗立古橋西側(cè)守望,其中一塊石碑碑文已經(jīng)掉漆,很多字跡模糊不清。

平度徐家陽召村古橋。

“呼聲”與“技能”碰撞

因極端天氣導致古橋或文物橋損毀的事例不光發(fā)生在青島,如何最大限度保護古橋,也成為一道難題。

恢復其價值和使其傳承延續(xù),是包括古橋在內(nèi)文物修繕的兩個原因。幾乎每座古橋損毀的背后,都伴隨“重修”的呼聲。

記者在閘子集橋旁的膠萊河岸走訪村民時,幾乎所有村民都期盼相關部門重修閘子集橋。同樣,即墨店集河古橋周邊的村民也期待古橋重新被修復利用。

事實是,閘子集橋倒塌近1年來,現(xiàn)場沒有設立任何安全提示標語以及與危橋?qū)嵸|(zhì)性的保護措施。

閘子集橋的命運何去何從?文物部門向記者明確表示,未來將重修閘子集橋。盡管文物部門宣稱進行重修,但沒有給出重修的時間表。同時,文物部門認為重修閘子集橋?qū)嵤┢饋聿⒉蝗菀?。一座古橋的重修至少需要到損毀現(xiàn)場細致調(diào)研；之后文物部門向上級相關部門提出申請；第三要有文物維修方案；第四要有施工計劃。

文物是先祖遺留下來的不可再生的寶貴財富,是一種特殊的文化遺產(chǎn),具有越來越高的歷史價值、科學價值和藝術價值。文化軟實力已經(jīng)成為一個地區(qū)或國家影響力的關鍵因素,而文物保護對于文化軟實力的提升意義深遠。正是基于此,民間修繕古橋的呼聲鼎沸。

面對民間的呼聲,實際上文物部門修繕古橋的確“不容易”。顯然,這種“不容易”,可能不光體現(xiàn)在“經(jīng)費不足”上,還有“技能受限”等諸多原因。

一不愿具名的業(yè)內(nèi)人士向記者稱,當前包括古橋在內(nèi)的古建筑搶救修復經(jīng)費嚴重不足。比如一座古橋的修繕工程預算資金為50萬元,但上級文物部門只批準撥款10萬元,杯水車薪難以解決實際問題。對所有文物的修繕,一個重要原則是“保持原貌,修舊如舊,延年益壽”。往往是,古建筑文物修復過程中的原樣會因種種原因受到制約。

“古橋在修復過程中的用材,也受到一定局限?！边@名業(yè)內(nèi)人士說,譬如修復古橋過程中,橋上原有的石頭被沖走找不到了,在現(xiàn)有環(huán)境中再尋找?guī)装倌昵暗氖姆浅＠щy,哪怕找到了同類石材,但這些石材在顏色、紋路上也有偏差。除此之外,現(xiàn)代人在做工和技術上也與古人的工藝水準有較大差別。

此前,南京“六朝磚井”在經(jīng)歷被搬走事件后,又相繼發(fā)生“百年孫氏祠堂”、“江南水泥廠舊址”和“101號大院”這些古文物無人修繕的問題。針對上述問題,相關機構(gòu)曾痛批文物保護主管部門“一直想修繕,卻一直在等方案”,并質(zhì)問“背后好的規(guī)劃、計劃”為何難以落實,是文保部門的話語權(quán)、執(zhí)行力不夠,還是南京對文保工作的重視力度不夠?

2020年短短兩月汛期全國70多座古橋受損

因臺風、暴雨、激流等極端天氣和不可抗力導致古橋或文物橋損毀的事例不光發(fā)生在青島。

此前,歷經(jīng)近500年滄桑的安徽黃山屯溪鎮(zhèn)海橋被沖毀。全長131米,橋面寬7.53米。這座古橋為六墩七孔石質(zhì)拱橋,歷史上曾四次重修重建,被列入第八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安徽屯溪鎮(zhèn)海橋被沖毀（資料照片）

擁有800多年歷史的江西婺源清華彩虹橋部分橋面被沖走。作為婺源廊橋的代表,始建于南宋的這座彩虹橋是第六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它的安危牽動著社會各界和無數(shù)網(wǎng)友的心。為此,所有網(wǎng)友均期待重修。

有著300多年歷史的湖南張家界馬頭溪風雨橋被沖垮后,當?shù)卮_定重修這一古橋。

數(shù)據(jù)顯示,僅2020年短短兩月汛期,全國就有70多座數(shù)百年歷史的“國保”“省?！奔壍墓艠蚴軗p。幾乎每年強降雨時期,各地古橋都有損毀。

面對古橋在嚴重自然災害面前顯得尤為脆弱的現(xiàn)狀,時任國家文物局副局長、現(xiàn)任中國古跡遺址保護協(xié)會理事長的宋新潮曾表示,一方面,古橋等文物本身防災抗災能力弱,它們建筑年代悠遠,受自然環(huán)境和人為活動影響,抵御自然地質(zhì)災害能力弱。同時,極端天氣也增大了古橋等文物的安全壓力。

針對“抵御自然地質(zhì)災害能力弱”的安全壓力,北京市文物保護協(xié)會會長孔繁峙表示,面對極端天氣影響,部分地方文物部門在洪災來臨前對現(xiàn)存古橋面臨的風險排查、應對還有待加強,對存在損毀消失危險的古橋,開展搶救性維修保護做得還不夠到位。

目前我國留存下來的真正意義上的古橋不到1萬座,被納入文物保護單位、受文物法保護的古橋所占比例并不高。在極端天氣條件特別是洪澇災害情況下如何最大限度保護古橋,成為一道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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